吹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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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禅

    江昭阳高深莫测地一笑,“对付这种人你一定要抓·住他的’底’,所以我刚才跟他说:你不要觉得傻·子都有免死金牌,在国家安全上,没有谁有免死金牌!”
    “高啊,江队!”老刘忍不住掏出一支烟给他点上。
    “没影的事,他们也不敢真动手。”江昭阳摆了摆手,“对了,刘队,问你一事,关于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你们前期的调查报告已经整理好了吧?”
    “嗯,整理好了。”
    “那一会给我一份,晚上我好好看看。”
    “好嘞,我一会让人给你送屋里去。菜到了,你和颜队先去吃饭吧!”
    ·
    等江昭阳和颜以冬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因为窗外的月光很亮,他们连灯也没开,借着月光便各自铺好了床。江昭阳长期服役过,铺这种单人床自然是轻车熟路,他扭头一看,没想到颜以冬铺床和叠被子的手法竟然也丝毫不输于自己。
    他拧了拧眉毛,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现在也懒得去计较这些细节,趁着卷宗还没送送来,他把西装外套一脱,随即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颜以冬则半靠在墙壁上,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机上的新闻,发现头条新闻除了娱乐圈,还是娱乐圈,她关上手机,随意地往屋后一看,这才猛然接受了自己已经身处在湖北大山里的事实。
    如果现在是北京的晚上十点,应该是很多上班族刚加完班走进地铁站的时刻,是很多夜店酒吧开始迎宾热闹的时刻,是很多父母刚刚辅导完孩子作业,一家人围在客厅里说话的时刻。
    北京的十点钟,或热闹,或诱·惑,或充满着温情,而湖北大山里的十点钟,只有从树杈后面偷偷溜进房间的月光和四周阒无人声的孤寂,以及身旁这个陌生而又奇特的男人。
    不过当她回想起刚才的那两句话:
    “人是我动的。”
    “你要么昂?”
    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到了一丝甜意。
    “刚才……谢谢你!”她收了收手,低着头说。
    银白的月光洒在了被子的一角,她听到对面的床轻轻“吱扭”了一声,一个沉沉的声音在突然间响起:
    “谢我什么?”
    “谢你刚才替我解围啊……”颜以冬别扭地解释道。
    说完她心里忍不住有点后悔,因为她觉得自己又给了这家伙一个吹嘘自己的机会,他肯定会说:“不要那么自作多情,我那么做是为了组织,又不是为了你。”
    谁知道对面那个黑暗中的人影竟然用一种毫无情感的语气回答道:
    “没事,不用谢。”
    颜以冬:“……”
    ·
    “你大学到底是学什么专业的?”许久之后,江昭阳背对着她没话找话一样地问道。
    “建筑设计。”
    “一个学建筑设计的,为什么会想着进国家安全部?”
    “稳定呗。哪个女孩不想着有一份既稳定又清闲的工作?”
    “稳定?清闲?”江昭阳忽然侧身坐了起来,半边侧脸暴露在月光下,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怀疑。
    颜以冬也睁大眼看了看眼前“家徒四壁”的陋室,又闭上眼想了想上午那两具浑身缝满了黑线的尸体,再看看窗户后面月光下狰狞的树影,她终于承认了这工作压根和“稳定清闲”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那不是不知道嘛!”她嘟着嘴澄清道,说完便从下床的背包里掏出了两个很小的玻璃瓶,然后甩给了江昭阳一个。
    江昭阳握在手心里看了一眼,那玻璃瓶里的液体是透明的,正泛着晶莹的光。
    “这是什么?”他奇怪地问。
    “矿泉水。”颜以冬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
    “哪个公司这么缺德,卖这么小瓶的矿泉水。”江昭阳吐槽完马上打开尝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就猛然吐了出来。
    “艹,你骗我!”江昭阳急赤白咧地抱怨道,“这他妈明明是白酒……”
    看着他的狼狈样,颜以冬突然一个人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小丫头片子!”江昭阳沮丧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拿起酒瓶轻抿了一小口,咂了下嘴,“嗯,这酒回甘还不错,多少度啊?”
    “这是56度的红星二锅头。”颜以冬听见自家的“粮食”被人夸,一副心满意得的模样。
    “我说你可以啊,把56度的白酒当水喝。”
    就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玩笑,却让颜以冬把头垂了下去。
    “还记得我过目不忘的事吗?”
    “嗯。”
    “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过目不忘’,我是得了一种叫‘超忆症’的病。”
    “我知道这个病!是人的记忆功能出了问题,海马体异常,让人对看到的东西失去了‘过滤’的能力,分不清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对吧?”
    颜以冬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说话。因为在她遇见的所有人中,他是第一个能对这个病说出个大概的人。
    不过这感动依然没能坚·挺过两秒,便被他的另一句话完全粉碎。
    他说:“怎么,你还不想得这种病吗?你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有多渴望得这种病,尤其是在高考以前。”
    “嗤……”颜以冬莫名地冷笑了一下,“你想说什么?说你很理解我吗?”
    江昭阳一愣,“那你需要我的理解吗?”
    “不需要,谢谢!”
    “啧……”江昭阳表情痛苦地皱了皱眉。
    颜以冬表情绝望地眯上了眼,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只有当你真正感到痛,才会知道’痛’是什么。”
    江昭阳突然一愣,“我一直有个疑问,这种病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当然不是先天的,我是在七岁的时候偶然得上的。”
    “哦,那你是怎么考上北大的?”
    “就……那么考上了啊。”
    “那你平时学习吗?”
    “基本不学,平时就听听课。”颜以冬实话实说。
    “嗯……嗯……”江昭阳终于感到无话可说了。
    一瓶二锅头喝完之后,颜以冬的头垂得更低了,每次喝完酒,她都会感到分外沮丧。
    “其实……得这种病,应该挺痛苦的吧?”江昭阳又问。
    “嗯?”
    “不然你也不至于用白酒来缓解失眠了……”
    他话音刚落,颜以冬就突然打了个哆嗦,随后她突然用双臂环紧了自己,等江昭阳回过神来,泪水早已铺满了她的侧脸。
    看着不远处那团龟缩在墙角里的小小的的影子,江昭阳的心中突然划过了一丝心疼。因为他知道,可以被一句话弄哭的女孩,内心该是何等的寂寞。
    他没有递纸巾,没有上前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甚至没有用蜜语甜言安慰她,他只是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陪着她,中间也只说过一句话:
    “哭吧,丫头,哭出来就不伤心了。”
    颜以冬这次仿佛真的听了话一样,用一只手捂着脸,默默地抹着绵·延不绝的眼泪。
    她明明心里五味杂陈,明明不想把自己脆弱的内心完全暴露在另一个人陌生面前,但她就是忍不住。这里面或许包含了酒精的催化,分手的伤痛,对命运的抱怨,以及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突如其来的关心,难以抑制的感动。
    反正不管这场哭泣的成因如何复杂,它在江昭阳脸色一变,突然穿上鞋跑出门口的那刻戛然而止。
    或许是江昭阳陡然严肃起来的表情,让她忽然间想起了此刻还有比哭泣更重要的事情。她也穿上了鞋,擦了擦泪,跟着跑了出去。
    在院子里,她看到江昭阳站得笔直,正一个人朝夜空中眺望着什么。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江昭阳再次问起了这个问题。
    颜以冬表情狐疑地侧耳倾听了一分钟,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再听听,就像是有人在哭一样。”
    颜以冬皱了皱眉,重新闭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用耳朵捕捉着身边一切细微的响动,不久之后,她果然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时而苍凉辽阔,时而又空灵萧瑟。
    “这不是风声吗?”颜以冬不解地确认道。
    江昭阳摇了摇头,“这绝对不是风声。你看那门口的银杏和山顶的树,树叶一动不动,没有风,哪来的风声?”
    颜以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不觉震惊地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声音?”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像箫,但感觉总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刚才又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一首词来,范仲淹的《秋思》,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你是说……羌笛?”
    “对。”江昭阳颔首道。
    “不对,这不是羌笛,羌笛的声音可比这亮多了。”颜以冬否认道,随后她第三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感觉那声音比刚才又更响了一点。
    她静静地站立在佛手坪夜晚清凉干爽的空气中,各种音乐书籍,视频资料快速在她的脑中穿梭着,她感觉自己像一尾鱼,在追逐着智慧的潮汐。
    半分钟后,她猛然睁开了双眼,颤抖地说:
    “尺八……是尺八,这是尺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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