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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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陆士仪姐妹两与周婉一同去了周家的包间,向周母问过好后,才携手回到自己包间,哪知道就这几步路遇到了张乔,张乔带着丫头准备离开,两拨人正好遇上了。
    张乔的伯父张英本是同平章事,因故被贬相,左迁到外地做节度使,之后才调进京担任枢密副使,而接替宰相的就是陆观,陆观与张英政见不一,算是政敌,因此张乔见了陆家姐妹便有些不得劲儿,不客气地说:“陆姑娘,听说袁举子落榜了,你这是又来重新相看人?”
    她知道袁安之的事情并不出意外,因为达官贵人们替女儿相看,通常在省试后就会大致确定人选,就比如说陆观看上了同乡举子袁安之,张家看中了宋淮。只是周婉体贴人,不提这事儿,张乔却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酒楼这种场合,陆士仪不想同她起争执,让别人看笑话,于是不理会她,拉着二姐打算走。张乔给了侍女一个眼色,侍女快步拦在她们面前。张乔笑道:“咱们也算是闺中好友,好不容易见面,我想同两位陆姐姐说说话呢。”
    陆士仪被她气笑了,反问道:“说什么话?”
    张乔奚落道:“比如说,你的父亲陆宰相排摈忠直、结党专权,惹得人人怨恨。”
    陆士仪冷笑道:“这个人人指的是你张家的人吧,说起来你的叔父张大人的名声比起我父来也不遑多让呀,人称‘三旨宰相’呢。”
    三旨宰相名头响亮,一时之间,围观看热闹的人都窃窃地笑出声来。
    陆士柔拉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咱们还是走吧。”
    陆士仪却是气性上来,她就不是怕事的人,继续道:“圣上信重我父亲,故而重用他,岂容你污蔑他?这比一些尸位素餐的人不知道好多少倍。”
    张乔又气又羞恼,陆士仪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看了青桃一眼,青桃得令,上前两步拎着张乔侍女的衣领子。
    青桃是农家女,自小做惯了农活,长得高高壮壮的,力气不小,硬是把侍女给拎到旁边,侍女惊叫。
    陆士仪笑了,夸赞道:“好力气!”
    青桃甩甩膀子,道:“奴婢早上吃了三碗饭,力气足足的,正愁着没地方使,有那不长眼敢挡路的尽管过来!”张乔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陆士仪不耐烦再同她说什么,让人结了账,上了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一路上,陆士柔忧心忡忡,“仪儿,你也太莽撞了,何必同那张乔争一时之气,这样朝堂上爹与张大人如何相处?”
    “二姐,你就放心好,朝堂上那都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与张乔不过只是小女儿之间的口角而已,不会有人放在心上,当然除非涉及实际利益。而且张乔平白无故说出污蔑父亲的话,必定是听别人说的,他张家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只是女孩子原来贞静自持,你与张乔争执总是不好。”
    “唉,我的好姐姐,我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心胸舒朗,总比我憋屈强吧。夫子教了我们很多的道理,但也灵活的变动啊,就像父亲现在施行新政,很多人反对,说什么祖宗的规矩不可变,可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合用了,总是要改变的呀。”
    “真是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陆士柔投降。
    马车进了府,姐妹两去见王夫人,被小燕告知,“大人今日休沐,家里来了客人,大人请夫人去书房会客了。”
    陆观权高位重,家中经常有客人拜访,陆士仪没有放在心上,与二姐一同回了房。
    前院书房,王夫人坐在屏风后面,听着陆观与袁安之说话。袁安之惭愧地说:“大人,是学生的不是。”
    陆观看人向来很准,袁安之的学问他亲自考校过,如无意外他是必中的,派去打探的人已经回禀了他,他不动声音地看着袁安之,想听听袁安之自己怎么说。
    只听袁安之满脸通红,支吾了几声,道:“殿试的前一晚,学生却不过朋友的邀请,一时多喝了几杯,次日头昏脑涨,因而耽误了殿试,实在惭愧。”
    陆观暗自点头,喝酒误事,确实是袁安之的不对,但他并没有随意编个理由糊弄他,总算是还有一点可取之处。
    陆观不置可否,袁安之不安,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陆观道:“这是关系前途的大事,日后须得谨慎,来人,上汤!”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袁安之虽然不甘心,但只能先告辞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自绿衣郎,出自王安石。
    三旨宰相,是指做啥都依靠圣旨,身为宰相却只干着传达室大爷的工作。至于喝酒误事,宋代还真有个宰相总是在关键时刻喝醉误了大事,是谁暂时想不起来了。
    宋朝高官被称为相公,女子称呼娘子或者小娘子。通俗起见,我直接改成大人、小姐的称呼。切记本文架空宋朝,架空!还请小天使们手下留情,不要考据。
    刚开文有点啰嗦,见谅,晚安!
    第3章 (修)
    袁安之离开后,王夫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问道:“这袁安之,你待拿他怎样?”
    陆观想了想道:“袁安之此人有真才实学,三年后再考未必不能中。”
    王夫人冷笑道:“夫君难道就不怕他再喝醉酒吗?殿试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他都能饮酒误事,这样的人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仪儿品貌俱全,嫁袁安之简直是让她蒙羞,我是绝对不会答应。”
    “夫人,稍安勿躁,”陆观双手扶着王夫人的肩膀,“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之前为夫只是看好袁安之,但对于婚事并没有明确表示,咱们就当这事儿不存在,让它过去吧。”
    王夫人一时后悔起来,“当初就不该经常让袁安之过府,外人免不了会议论几句,太伤仪儿的颜面了。”
    陆观却不放在心上,“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欣赏袁安之有几分才华,提携年轻人罢了,李参政、郑枢密使也召了举子过府,不碍事的。”王夫人放下心来。
    这时,小燕过来请他们去永晚膳,陆观夫妇,加上陆士仪、陆士柔姐妹四人坐下来用膳。
    王夫人问起她们去醉仙楼看新科进士游街的情况来,陆士仪说:“进士们骑着白马,浩浩荡荡地走过,还没看着地十分清楚就已经走过了,不过大致看上去,新科进士都比较成熟稳重。”
    她说的很含蓄,但王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像你爹爹年纪轻轻就能考中进士的人能有几个?很多人甚至直到垂老之年才得以高中。孟郊考中了进士,赋诗曰,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他那时已经四十六岁了,这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陆士仪笑嘻嘻地说:“娘你这是变着法子夸赞爹呢。”陆士柔也捂着嘴巴笑。王夫人颇有些自豪,“那是,你爹这样的人世间都少有,当初……”
    “咳咳,”陆观清清嗓子,“饭菜都快凉了,快吃饭吧!”
    姐妹俩低头扒饭,虽然父亲打断母亲说话,但她们都知道母亲要说什么。
    王夫人时常对女儿们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她的祖父慧眼识人,在陆观进京后,还没有殿试,就为他们定下了婚事,当时王夫人的父母都不是特别同意,祖父执意拍板定亲,后来陆观不负众望,进士及第,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的疼爱王夫人。
    用完晚膳,家人闲聊,王夫人把陆士仪叫到身边坐下,问道:“你囫囵看了一遍,有没有觉得哪个人看着比较出众?”
    陆士仪道:“都披红挂彩,带着襥头,女儿觉得都差不多。”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榜眼郎不错,仪表堂堂,器宇轩昂,而且看着年纪很轻。”
    王夫人眼睛亮了,对陆观道:“夫君,这可知道这榜眼是哪一位?”
    陆观道:“榜眼宋淮,省试第十二名,殿试表现极好,所以被陛下钦点为榜眼。东京城中的豪门贵胄有好几家都想同他联姻。”
    陆士仪接口道:“枢密副使张家的姑娘早就看上了他,今日还特地去永安街看他。”
    她顺便把白天发生的事情提了下。
    王夫人皱眉,“这张姑娘也太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想给你难堪,仪儿你做得对,小小教训一番,她知道了你的利害,日后必不敢平白无故给你排头吃。”
    陆士柔蹙眉,像是不太赞同的样子,“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这孩子,性子这么软,也不知是像了谁。”王夫人叹气,对于三个女儿的个性她了如指掌,大女儿泼辣爽利,二女儿纤弱柔和,三女儿伶俐强势。
    陆士仪忙说:“娘,二姐这是温柔淑女,既能孝顺父母,对待妹妹也很好。”
    王夫人道:“我不是说不好,柔儿,我是担心你一味的贤良柔和,李骥吃准了你的性子,以后待你不好。你心里须有一个底线,凡事一定要坚持这个底线。”
    陆士柔道:“娘,您的教诲女儿都记在心里了。”
    “好了,好了,柔儿都是大人了,心里都明白的,再不济还有我们呢,如果李骥敢对柔儿不好,我这个做岳父的可不会放过他。”陆观说。
    陆士仪趁机拉着陆士柔出来,姐妹俩回了房,陆士柔仍然闷闷不乐,陆士仪开解道:“二姐,姐夫赴任江阴主簿三年,眼看着就要回来,三年不见,其中的变数不少,娘担心你,希望你心里有杆秤,哪些事情可以放过去,哪些事情一定要坚持,别伤着自己。”
    李骥与陆士柔新婚不过半年就分居,李骥是年轻人,气血方刚,妻子不在身边,姬妾自然免不了。王夫人是担心陆士柔性子太软,日后受这些姬妾们的气,现在陆观位高权重,李骥不敢乱来,但万一陆士柔心软放了李骥的姬妾进府,以后的日子就不得安宁了。
    陆士柔靠在榻上,慢慢地说:“我身子弱,不能随着夫婿去江阴,已经很对他不住,岂可再拿家世去压他?”
    听到这话,陆士仪简直哭笑不得,她说:“二姐,江阴县是江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江阴县主簿一职是多少人争抢的肥差,如果没有父亲,怎么可能轮到姐夫?”李骥与陆家联姻,仕途已经比别人顺利很多,作为回报,他自然要对陆家姑娘多加体贴,人不能太贪心,什么好处都想着自己占吧。
    陆士柔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妹妹,“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真心,如果处处用家世来衡量,那只是买卖交易而已,这样的夫妻还有什么意思?”
    陆士仪仔细思索了下,道:“我也希望能遇到真心相待的人,就像爹与娘一样,可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爹娘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条件,我们要让自己过得更好些,不让他们担心。权贵们将女儿嫁给进士,并许以厚厚的嫁妆,这确实是一种各取所需的交易。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互敬互重吧,只是有些事情你觉得不舒服,不必为着什么贤惠的名声闷在心里,人首先该爱的是自己,把自己放在首位,再去考虑其他。”
    陆士柔勉强笑道:“我都知道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回房后,陆士仪洗漱后,让青桃摆上笔墨纸砚练字起来,三张大字练完后,她的心情重新好起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实在不必忧心太多。
    过了几日,李骥回京,先进宫面见圣上,然后来宰相府拜见陆观。陆观与他在书房谈了好久,两人在书房用饭。
    李骥在京城的宅子是陆士柔的嫁妆,王夫人早已派人过去打理好了,可以直接入住,当晚李骥就要携着妻子回府。王夫人再三叮嘱完女儿,然后对李骥说:“柔儿身子弱,姑爷你还需多体谅她。”
    李骥拱手道:“小婿一定谨记岳母的话,好好对待柔儿。”
    王夫人挥挥手,“天色不早了,去吧。”
    李骥的考核拿了优等,加之有个宰相岳父,吏部的任命很快下来,官升两级,直接入了枢密院。他在家中大摆筵席,宴请同僚及亲故。
    袁安之的朋友高琦与李骥是同乡,得了李骥的邀请。他见袁安之因着落榜的事情郁郁寡欢,于是邀他同去。袁安之却不过朋友的邀请,只能跟着去了。
    李府三进的大宅子建造的精致典雅,还带有一个不小的园子,筵席就摆在园子里,正是暮春季节,蔷薇爬满院墙,还有小小的一片杏花林,云蒸霞蔚,看着美丽极了。
    喝得是内造的流香酒,入口清冽,回味悠长,袁安之看着李骥满面春风招呼客人,与他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心里愈发烦闷,不知往肚子里灌了多少杯闷酒,最后怎么从李府离开他都不知道。
    次日,高琦过来看他,扼腕道:“朝中有人好办事,昨日带你去李府,本来想让你多结识一些人,谁知你只顾着喝闷酒,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现今你打算什么吧?”
    宿醉后,袁安之的头还有些昏沉,他扶着头,沉思片刻道:“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如今盘缠用的差不多了,东京米贵,我打算回老家,三年后再赴京赶考。”
    高琦叹息,“你的才学是有的,只不该喝酒误事,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我觉得你留在东京比较好些,其一是结交达官贵人,其二则是京中举子多,经常举办一些集会,可以与人交流,比自己在老家闭门造车好多了。”
    “贤兄说的有道理,只是盘缠,唉,不满贤兄,我现在住的客栈,房费就到月底,唉!”袁安之重重地叹气。
    高琦爱莫能助,他家有悍妻,一厘一毫都算的很清楚,故而他身上也拿不出多的钱出来接济袁安之。
    袁安之叹气,“我真后悔,昨日见着那李骥住广厦豪府,结交达官贵人,心中实在不甘心,我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
    “陆宰相嫁女,十里红妆,足足给了四万贯嫁妆,连着李骥住的大宅子都是陆夫人的嫁妆,你的运气确实差了一点,不然怎么样也该跟李骥一样的。”高琦道。
    袁安之狠狠地垂桌子,高琦想了下,道:“依着你的才学,下次殿试如无意外必中。陆宰相那里还能不能再想想法子?只要有他的帮助,你眼下的难关就能轻易过去。而且女生外向,只要她喜欢了一个男人,连爹娘都不要了,只一心一意跟着你,若那陆三姑娘对你有意,你就不用愁了。”
    第4章
    袁安之想起陆宰相的态度,摇了摇头,“陆相态度冷淡,早先还时常邀我过府,如今我连见他一面也难。”
    高琦又问:“那陆三姑娘呢,她有没有对你另眼相看的意思?”
    “我确实见过陆三姑娘两次,但是在人多的场合,我们只是互相见过礼,连话也没有说上几句。”袁安之老实地说。
    高琦道:“女生外向,陆三姑娘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正是思春的年纪,也许她对你有几分心思也未必。”
    袁安之眼睛一亮,是啊,若是陆姑娘执意要嫁他,就是陆相与夫人也不好阻止,再说他只是时运不济,等下次殿试,他肯定能够高中,绝对少不了陆姑娘的凤冠霞帔。只是陆姑娘居于深闺,就算出门也带着家人,他想见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事儿高琦就爱莫能助了,他把身上的几贯钱都留给了袁安之,告辞离开。
    袁安之原本是清高之人,只是人穷气短,加之他自小父亲过世,靠着寡母养大,家底实在单薄,再加上李骥家宴上受的刺激,心思慢慢开始想偏了。
    书童看着他唉声叹气,劝道:“公子何必忧愁,依着公子的人品,还担心没有人赏识,这京里也不止陆相一家,还有很多的达官贵人。”
    袁安之的皮相好,才识不错,在家乡时就有人赏识,书童就是一户乡绅赠给他的,还给了他入京赴考的盘缠。
    袁安之叹气,“这些达官贵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我落榜后,除了袁贤兄,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人情冷暖,我如今已尝尽了。”
    书童眼珠子一转,献计道:“就生不如就熟,小的觉得高公子说的有理,您不如从陆府着手。京城的这些大家闺秀们喜爱冶游,初一十五还去相国寺烧香,运气好的话,您可以找个机会见见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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