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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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

    路勉丞说:“我讨厌他,但又不是我跟他交往,为什么不能帮你。”
    育成澄抱紧双臂,艰难消化。
    好像……也确实有道理。
    他看着她一脸的纠结,好笑地问:“不过,你怎么不维护一下你的心上人?”
    育成澄慢半拍,“维护什么?”
    路勉丞像是不经意地提起:“我说讨厌,你不应该跳起来反驳我,骂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好’“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喜欢的人”。”像记忆里的女人,即使手脚青肿,也要维护人渣,耳光落在左脸;“勉丞,你不要多管闲事。你根本不了解他。”
    育成澄惊讶地张大嘴:“这不是一个概念吧。喜欢谁,不喜欢谁,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的评价标准不一样嘛。你不喜欢他也是你自己真实的感受,我干嘛要纠正啊。”
    这次换做路勉丞呆呆地回望她。
    “他不是什么完美的人。对人不冷不热,性格孤僻,交友范围也窄。他从小到大的朋友,除了我表哥还有一两个高中同学,几乎不剩下什么人还在跟他有来往了。他这种交友状态,你讨厌他也不奇怪啦。”
    说着说着她猛地停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路老师你肯定觉得我这种颜控,舔起来就没原则了是不是。我跟你讲,舔脸和喜欢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是舔周砥的脸,但我喜欢的可是他的人。爱,是什么?那就是包容啊!”
    声音远去,久远耳光贯穿而来的耳鸣替换成心跳,初夏的风轻柔拂过面前女生的脸颊,落在她头顶的是花瓣还是阳光?
    路勉丞听见自己小声地问:“那我呢?”
    育成澄的喋喋不休止在一个戛然的音节,“……啊?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没有讨厌我?我在学校的名声挺坏,之前对你的口气不好,态度也不好。不论是你的好朋友还是你喜欢的人,他们都讨厌我。你不应该也跟着讨厌一下?”
    育成澄沉默一会儿,表情逐渐严肃,“老实讲,我昨晚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什么的,导致跟别人老不一样,其他就不说了,交朋友这件事尤其是。像你……脾气也不好,和不良团伙有纠纷……”毕竟是当面说人缺点,难免不好意思,她想糊弄过去,看路老师认真的神态,又只能继续,“看着很臭屁,偶尔还有点鼻孔识人。但怎么说呢,和你相处的时间不长,我是真的没觉得你是坏人。用好坏直接定义一个人我觉得也不太对。”
    “别看我这样,我小学的时候曾被欺负过。说得严重点的话,就是被霸凌过。”
    初一下学期,育成澄按照成女士的安排,转学到对未来升学更有帮助的一所。她没有因为开朗过头的性格成为班里的人气王,反倒因为总是直接表现喜好和态度被大家逐渐排挤,也无法顺利融入早就划分好的各个小团体。要规训集体,就不可能让独一人显得特殊。
    “我经常和班上看不过眼的男生吵架,无数次在课上直接指出老师的错误。不喜欢班里的小团队,不想参加很无聊的集体活动,会直接跟老师说,我不要参加。”
    男生调皮,天经地义。女生调皮,不合常规。
    “我妈被老师叫去谈话,那个年过六十的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跟我妈说‘女孩子怎么能这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女孩子应该笑不露齿,文文静静。育成澄倒好,成天和男生嘻嘻哈哈勾肩搭背。’我妈气到不行,还和老师大吵了一架。”
    年龄还小,老师的态度会间接影响学生的想法。她的学习成绩在一般以下徘徊,不被老师重视,就更不被班里同学在意。“表面看起来我好像没什么,但其实很难过。”
    挤压已久的委屈爆发,发生在作业本突然消失后。没有人见过,但她的作业本确实不见了。紧接着,体育课的间歇,她回班拿外套,撞见同桌说她坏话的现场:“育成澄好烦啊,学习不好,不参加班里活动,还老惹毛老师生气,我们不要理她了吧。明天秋游,我们恶作剧一下,谁都别跟她一组。”
    育成澄偷溜出学校,按照早先记下的路线,搭叁线地铁两班公交,去大学找周砥。没带手机,她央求校门口的保安叔叔帮她打电话。她永远无法忘记周砥跑来的样子,满头大汗,手里还拿着两本书,弯腰不停询问的声音全是焦急。她紧揪他的袖口,感到无法复述的安心,哭得痛快。
    周砥刚上大一,课挤着课,但他还是先给成琳打了电话说明情况,牵着她去校外的咖啡馆。路上碰见他的同学,有人打趣:“周砥,这是你的女儿吗?”育成澄一字一顿地认真回答;“我是他朋友!”对面一愣,大笑:“周砥的朋友你好,我们也是周砥的朋友。”
    一角芝士蛋糕被育成澄一勺勺挖出洞,她酸溜溜地说:“你怎么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啊。”以前的他,总是独来独往。遇到谁,掀一下眼皮,面无表情,偶尔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唯独面对她和项去非会不一样。他进入新的环境,离她越来越远。心里涨涨的,她狠挖一口蛋糕塞进嘴里。
    “看怎么定义吧。”周砥把自己的那份甜点也推给她,“说吧,今天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眼泪又要掉。她羞于自己前段时间太有自信,周砥问她的转学感想,她手一背,鼻子要碰到天花板,“我是谁呀。”现在闹了大笑话。
    “被同学欺负了吗?”
    委屈的情绪被关心,育成澄的眼泪停不下来,“你怎么知道。”
    “之前听你妈妈讲过一点。看你这个样子,大概也猜到了。”
    他又说:“要不要我出面。”
    育成澄摇头,手背反复擦过眼睛,拖着哭腔:“你能做什么呀。”
    他真的在认真思考,甚至少见地开起玩笑:“你们学校下个月不是要体检吗,我混进去,装作检查牙齿的人,把他们的牙齿都拔掉。”他做了一个用锤子狠狠敲击牙齿的动作,“教训他们一下。”
    育成澄噗嗤笑出声,停了眼泪,“这有点太过分了。”
    周砥的嘴角划开,递过去纸巾,“澄澄,这话由我来说可能很奇怪,也没说服力。我不太会跟人交际来往,更缺少相关的能力。”他像每次一样,不把她当做小朋友糊弄,认真妥帖对待她的心情,“世上没有单一的人,好人、坏人、穷人、富人、漂亮的人、丑陋的人都是一种划分维度,大家认为你是什么样的,就会给你贴上什么标签,给你什么代号。但不管是代号还是标签,并不能直接代表你。最重要的,你不用强迫自己被所有人喜欢。一旦迎合,你就不会是你了。”
    这些话育成澄似懂非懂,安慰力却极强,眼泪一颗不剩全部吞回。她点头,开始吃周砥的那份草莓蛋糕。
    “既然都翘课了,今天就别想了。”周砥起身伸过手,用纸揩掉她嘴边的奶油。纤长的睫毛微垂,轮廓深邃的眉骨皱起,“两份都是你的,不用吃这么急。”
    再平常不过的动作,这一刻突然有了异样。她不自然地侧过头,把更大一口的蛋糕和害羞一同吞下。
    如果爱意的转变有迹可循,那么这一定是苍天大树萌芽破土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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