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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说来,冬旭不该和他们上同一所高中。
    分数线太高,一年又十几万的学费——是她爸妈两年不吃不喝的总收入。
    但初中毕业那暑假,冬旭他爸突然有了一笔钱,固执着让她去读。问他怎么来的,他支支吾吾,后来才说是她爷爷以前借给朋友一大笔钱,现在那朋友赚钱了,就还了。
    她开心极了,以为生活开始高走,以至于忽略了离奇的幸运往往是个谎言。
    冬旭和他们分到了同一个班。
    新生上台介绍时,他们情理之中地惊羡全班。
    当时她坐在倒数第二排,远远看着,脑中一片空白。
    冬旭也想不明白,怎么她的竹马们仿佛一个假期间就突然长大了。
    ——夏末阳光很足,对着讲台那扇窗光斜洒在他们脸上,光延展到了眉眼。少年一闪一闪的睫毛时而黑色,时而淡金色。
    变声期已过,讲话有了成熟的浑沉感,个子也拔高了。
    虽仍保留了美少年般颀长高瘦的身材,但短袖下却有像男人一样强壮的小臂,肌骨分明。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陌生感作祟,冬旭多次看向程锦,看得程锦疑惑地抬了抬下颌。
    *
    这回冬旭有了改变。
    以往每次开学都是她先打招呼,但疏离感还没散走,她不想去。
    直到快午休了,程锦才走到她桌前。
    “怎么不来找我?”
    她小声说:“你不是也没有...”
    他笑了笑,顺其自然地摸摸她的头:“小木头。”
    冬旭用笔在草稿纸上乱画。程锦总这样,他1月生的,她11月生,虽年龄差不大,却老像个家长般把她当小孩儿看。
    军训全年级表演那天,人的眼睛被美色牵着,有两个人红了。
    一个是领队的程锦,一个是最后一排最高的陆泊,有一段时间,他们的名字响在每个学生的嘴中。
    “冬...”
    “冬旭。”
    “抱歉抱歉,我记性不太好,冬旭,老师叫你。”
    从初三起,冬旭就理解了这种光锥之外的感觉。
    不可否认,之所以有时会感到心情复杂,是因为有比较。
    入学一个月后,陆泊成为她的同桌。
    他说他个子高挡着同学看黑板,自愿跟老师调到后面的。
    “因为我想跟最亲的人坐啊。”
    他回答她时,手撑着脸,表情慵懒。
    带过来的,除了他乱糟糟的书本、没有笔盖的笔、几乎空荡的黑色背包,还有陆泊的习惯。
    ——扭脸颊。
    聊着聊着,就突然轻轻地扭一下她的脸。
    受习惯作用,慢拍子的冬旭本没往男女上想,直到那天看到前桌转过头时看他俩动作后那瞬间怪异的目光。
    她才意识到又要区分了。
    男是男,女是女,有些动作不能越线。
    起初,她不好意思对陆泊直说,只能他一伸手,她要么假意和别的同学讲话,偏过脸去。
    要么借着小动作躲开。
    后来冬旭装不下去了,低着头,对他摊牌说别捏了,这样不好。
    “抱歉啊。”
    陆泊的手僵在半空,缩回后,挠了挠后脑。
    说不清,他也是情不自禁,就下意识觉得冬旭说话时脸颊鼓鼓,有一种圆滚滚的可爱。
    想起男生们闲聊时搞过排名——班里谁脾气好,谁好看。
    当时他默默听着,惊讶居然没人注意到冬旭也很好看吗?真就不懂欣赏呗。后来他说冬旭时,男生们还疑惑班里有这人吗?
    也是,平时冬旭就爱待在座位不动,也很少在人前表现,几乎不上讲台,成绩也中等,这种没有记忆点的同学多的是,除了他自己经常留意她,还有谁会...
    有一刻,陆泊会觉得冬旭不惹眼的性子也挺好,就像被灰尘掩上的珠宝。
    挺好。
    只有他才能注意到她这一瞬间的动人——
    眼睛清澈,一笑起来露出两个稚气的酒窝,她的可爱那么天然,像剔透的雨露。他看着看着,目光总要失神,就伸手捏了。
    陆泊的声音闷闷的:“我以为...我们还跟小时候一样呢。”
    小时候他就经常捏她脸。
    看着他受伤的表情,冬旭的心头不知滋味。
    她想,如果他俩都是女性,或许这个动作就没人觉得奇怪了。反而会说,你们的友情真好。
    *
    高中的题比初中拔高了一个台阶,晚自习结束冬旭还死磕着,倔着要把最后一道数学题解了再回家。
    陆泊:“那我先走了。”
    冬旭忙着呢,敷衍地摆摆手。
    已经夜深了,班里人已走光。
    冬旭越解越错,越解越烦躁,擦草稿纸时就用过了力,橡皮一下弹到远处。她耸下了肩,只好起身去捡。
    弯腰,捡起,再立起身子,她才发现讲台上背着书包的程锦。
    程锦:“还没走?”
    “你也没走?”
    “忘拿文具盒了。”
    “哦...”
    冬旭不知接什么话了,他们自开学来就没说过几句话。程锦就像个学习机器,下课也在做题,她便没好意思打扰他。
    程锦也没开口了,他走向第一排座位,拿走桌上的文具盒。
    冬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蓦地记起过去他总是在班级门口等她一起放学回家。旧时光,令她心事变沉。现在地理距离拉远了,她想友情淡了也是应该的。
    程锦突然停下,转过身,看向她桌上的练习册。
    “题不会做吗?”
    她有些呆:“...嗯。”
    “我看看。”
    陆泊喜欢踢椅子,刚好今天坏了拿去修。
    程锦坐她椅子上,只看一遍题目,心里立刻有了解题思路。
    他一边在草稿纸上认真写过程,一边对她说。
    “别去搬了,坐我腿上吧。”
    冬旭迟疑着没动。
    程锦停下笔,对视她的目光非常纯净,口吻温和。
    “怎么了?”
    好像她才是不对劲儿的一方。
    是呢,冬旭又不是第一次坐他腿上写作业,在程锦还没搬家前,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是怕我吗?”他又用这种家长语气。
    “没有...”
    被激到的她心一横,走过去,跨开腿坐下。
    程锦合上双腿使她坐稳,右胳臂围住她后,他握起了笔。
    但两人一下都安静了,静得很诡异,教室里能听到风吹过书页的声音。
    之后,冬旭就只敢去看练习册,心跳一点一点地加着速,密密麻麻的字符令人头晕。她在他怀里,两人本还有一段距离,直到他的上身贴紧她,为了近点看题。
    她才感觉他的怀抱变宽大了,很温暖,还软得不像话。从小他总比她高点,像是天生就配合的体型差。
    教室升温,凉风阵阵,这种背部涌动的陌生感觉,让她不由地想起那首歌里的词——像窝在被子里的舒服。
    他又静了好一段时间,才说:“以前我也这样教你。”
    男性的热气在她耳侧。
    还有撩人的体香,像与焚香感一同出现的平静的木头气味。
    她瞬间一点都不敢动了,脑子中断运作,稍微侧一下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
    皮肤又白又薄,浅浅透出血色。
    说完,他便像小时候那样教她做题,认真仔细,对她似乎有一辈子的耐心。
    “不懂吗?我再讲一遍。”
    “我讲慢一点。”
    “这样呢?这样讲你会不会更明白些呢?”
    她被他带回数学的正经空间里,听讲时,再看着他一笔一划写的数字,这种干净整齐的字迹使她清醒,然后,怪异的心思渐渐下去。
    后来两人一起走出校门。
    高中有四个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大门的街道上,都有卖文具的摊子,各种各样的店铺,附着着长长的围墙延伸。
    昏黄的路灯光从树缝里筛出,雨点一样洒在她头上,他鼻子上,她肩上。
    她扯一扯程锦的袖子,他就摸摸她的头。她问什么,他总回答得上来,儒雅又合她心意。
    她走着走着,程锦就拿过她的书包背在他肩上。
    冬旭第一次觉得这条放学的路可以没有尽头,就让他们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
    *
    第二天,大课间里,程锦正在上厕所,看到陆泊正走到他身旁。
    陆泊叉开双腿,拉下拉链后握住性器,对准尿坑,突然问他:“昨晚你跟冬旭在教室里干什么呢?”
    “讲题。”
    “呵,讲题。”
    “你看到了?”
    “别忘了发的誓。”
    “你误会了。”
    “最好是误会。”
    水溅进水里的声音响起,两人没说话了。陆泊看着自己的东西,突然很想转头看看程锦的大小,想完,又觉得自己有病。
    程锦倒突然开口:“陆泊,我有一个问题。”
    “嗯?”
    “你的女朋友们为什么都有酒窝?”
    “...就是喜欢那样的。”
    “是么。”
    “不然呢?”
    “我走了。”
    *
    陆泊穿好裤子后站在墙侧,等程锦的脚步声离远了,没声了。
    隔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骂了一句“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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