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那人……殿下是认识吗?”楚修辰的手顿了顿。
姜知妤将外袍磕磕绊绊地扒下,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胸口出早已被鲜血染就,甚为触目。
“哦,”姜知妤将褪下的外衣抛到一旁小几上,“不过是来崇安贩药的公子罢了,倒也不熟。”
话毕,姜知妤抬了抬眸,自己心直口快的毛病即便重活一世,仍旧难移本性。这话她没必要解释,更不用向楚修辰说那么多。
“殿下可知晓今夜的死士,是何人所派?”楚修辰微微缓了缓脸色,抬起右手,扼住了姜知妤试图进一步除衣的手腕。
一只很是寒凉的手覆上,引得姜知妤都惊住了一刹。
楚修辰并不想让姜知妤继续,只得这般让她戛然而止。
比起手骨断裂、仅距心口一寸的伤而言,的确甚微。
“我自然知晓。”
姜知妤挣脱开他的手,许是在挣扎过程中摆动力度过大,也连带着有些拉扯了他的伤口。
她早就看楚修辰脸色发白,一直在装罢了。
不过楚修辰这人仿佛没有嘴一般,好的不爱说,坏的又憋着不说,属实难猜。
“楚将军,你自是放心便好。今夜本公主看了你的肌肤,并不会对你负责的。”
她自诩早就仁至义尽。
不等楚修辰再耗费气力与她辩驳,姜知妤立即两手高举,顺着他锁骨位置,将中衣扯了下来,褪至到他手肘处。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天色愈晚, 天边的云层也被风吹着重重遮盖住了半月,只有东边还有几颗明星乍现。静谧的秋夜,如水的凉风早已洗涤去了白日里的喧嚣与浮躁。
姜湛换上了明黄色的寝衣, 站在寝殿的窗前,踩着一地波光粼粼的月光,有些厚茧的手拂过雕刻精细的窗子, 在上方停留许久。
阿岁已经走失了十七日了。
这段时日,姜湛睡得并不安稳, 就连平日的饮食也因他的吩咐替换成了清淡的菜品, 可他身旁的高在喜却仍旧可以肉眼可见看出, 姜湛的两颊早就微微陷了进去, 两眼底下净是不用细瞧便肉眼可见的乌青。
“陛下。”高在喜佝着身子走上前, 在他身后轻唤道:“夜深了,陛下这几日都这般晚就寝, 娘娘说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
这几日高在喜都看在眼里,白日里姜湛要处理政务, 其余的时间便是时不时盘问影卫可否有五公主的下落,夜里也不曾召过任何妃嫔侍寝, 只是这般站在窗前, 静默到后半夜。
当真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了,高在喜心想。
“娘娘?”姜湛转身, 眼神幽幽落在了高在喜弯下的脊背上,许是他清瘦,脊背的骨头格外突出, “是皇后让你说与朕听的?”
高在喜吸了一口气, 仍旧不敢欺瞒, 头又朝底下弯了弯, “不是,是淑妃娘娘,她听闻陛下这几日因五公主的事殚精竭虑,故嘱托奴才的。”
姜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逐渐收回,转眼看向另一侧,语气极力压抑自己此刻心绪的紊乱,“朕自然知晓。”
姜湛眉心微颤,涩声道:“这几日朕不得空去看皇后,听闻她今日向太后请旨,回国公府了?”
显朝素以宗法礼教治国,遵的是三纲五常,出嫁即从夫,而后妃更是天下之表率,并不会随意接触普通百姓。
后宫的妃嫔想要省亲也只得是皇后与皇贵妃的规格身份才有这个权利,薛郁离也并不是头一遭这般。
姜湛叹了一口气,“她若是思亲情切,这次便由着她,多住几日也无妨。”
高在喜应了一声,随后便挪步后退,给姜湛让道回榻。
“对了,”姜湛走至一半,忽转身询问,“这几日修辰都有相关书信由飞奴传回,说是有五公主的线索,今日仍旧没有吗?”
高在喜双手托在胸口,面色严肃,“前几日都是有的,但今日并未听闻……许是,公主仍在城内呢?”
姜湛何曾不知,若是阿岁仍旧在崇安,他大可不必这般担忧,但城内早就翻了个遍,连个影子都不曾出现。
而楚修辰那日离京,书信上所解释的便是公主许是遭人掳走,未遭守卫盘查,带出崇安城。
若是阿岁只是胡闹,待在城内某个角落也好,如若当真遭人掳走……
“金吾卫可有派去搜寻?”
高在喜微微点头,“当日楚将军听闻事急从权出城,他手持着一支精兵锐骑还不曾调动,不过太子殿下倒是调了不少东宫部下到城外搜寻。”
高在喜回答时仍旧担心误触了逆鳞,心里揣度着,若不是太子是储君,位高权重,非诏不得擅自离京,他定然早就去寻五公主了。
不只是姜星野,五公主走失的消息自从在狩猎围场便传开,如今更是宫内外无人不知,自然没有人敢冒着大不为藏匿起公主。
高在喜今日命宫人将龙涎香里填上等量的安神香焚起。陛下总算是得以安稳入眠。
*
客房内此时静谧无声。
中衣顺着姜知妤手中动作缓缓滑落下。
首先投射入姜知妤眼眸的自然是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鲜红刺目,仿若在隐隐约约间仍旧可以瞥见伤口内测的血肉。
姜知妤早就设想过自己看见这伤口时该多么惧怕,心中早就有了铺垫。
她想得很是清楚,她自然日后不会再与楚修辰再有所牵扯了,待到两人返回崇安,姜知妤便要向姜湛陈述一切。
没了嫡公主的身份,让世人知晓自己早已不复存在,随后自己再搬离这里,寻个僻静之处,细水长流也是极好。
或许日后的走向,便不再是前几日梦里那般。
姜知妤眼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原本轻扯着衣领的手也骤然松开。
原来楚修辰的胸腹上皆用白纱裹着,不止今日一处刀伤,仍有旧伤,
“我先前未曾听说你伤了,”姜知妤冷静道,“莫非是当日在围场时受的?”
不远处的红烛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爆破声,映着烛火随之摇曳。
回应却迟迟不曾答起。
姜知妤生平也未曾见过狼,只是在典籍中略有见闻。
生于南山,啸于山岗,游于空谷,狼自视高傲,或群攻,或独获,心性如此。独自袭来,自然是将楚修辰视作腹中餐来对待。
其实那夜营帐中,姜知妤的确嗅觉灵敏,闻到了他身上仍旧有极重的药味,区区手臂自然是不会染上那么多。
“既然将军尚有伤未痊愈,何必不顾安危前来寻我?”她停顿了一下,“如此,我便会对你多有愧疚吗?我不会。”
姜知妤眼眸微转,只见那肩部的窟窿里仍旧有血珠渗下,而纱布所包裹之处,血丝早就斑驳缓缓透出。
姜知妤自然不会问他疼痛与否,而是直接质问:“血流了这么多,会死吗?”
她的手试探上前,轻轻抵在楚修辰的胸口处,示意他坐下。
“罢了……你不许再说话。”
姜知妤命令道。
姜知妤垂手解下了他腰侧的衣带,将最后的中衣彻底除去,犹如雪日盛开的红梅,一眼望去。自是清白分明。
她其实并不喜这浓重的血腥味,可还是小心地替他将纱布拆解了下来。
不过她只当好人帮到底,到底是公主不是军医,能止住血便已是对自己手艺的认可了。
姜知妤的指尖有些凉,在一圈一圈拆下时无意中擦到了楚修辰的肌肤上,很是灼热。
楚修辰裸露在外的肌肤在烛光下隐约泛着柔和的光泽,手臂许是操持军务,练就得很是健硕。
胸膛同样厚实且有着流畅的线条,并不像平日着衣后那般看上去清瘦。
姜知妤认真地擦拭着。
“楚修辰,即便我先前或许对你有些热烈,那也是我年少轻狂一时兴起。你军务在身,日后若是兵连祸结,你自然该在疆场御敌,护佑城池子民。”
这一世,姜知妤总是若有若无在他耳畔不停夸耀,他是战功显赫的大将军,是为百姓子民而战,是为大显上下而击。
大约这冷嘲热讽的话,楚修辰如今还不能明白过来。
前一世他骗了所有人,骗了父皇说心属自己,求取来婚书。又害了许兆元,竟为了排除异己,残忍将手足反捉,只为达成自己的图谋。甚至前一世到最后还那般相信着楚修辰会娶自己的柳君君,大概也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人心善变难测,不过姜知妤想着,楚修辰大概本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这一路而来寻我,莫不是过于可笑了,”姜知妤转身便将搭在盆沿的方巾打湿,上前最先擦拭楚修辰肩上的血迹,“你这一离京十余日,城中怕是早就有了楚将军的流言蜚语了吧,何必得不偿失?”
姜知妤将方巾攥在手心,倾下身子一点点地将血迹擦拭,极力不让自己过于尴尬,只能不停塞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在世家公子中,不论里子论外在,他的确是当得起正理平治、博文约礼这簪名,未曾与京中女眷有过逾矩,也不曾传出过任何不雅的风气来。
即便是柳君君,从她昔日口中也可得知,楚修辰与她也不过是寥寥数面。
所以,楚修辰为何要保下柳君君呢?若是前一世,不应当这般。
她有些走神,手也不再那般轻柔谨慎,有些敷衍的意思。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的脸正凑近自己的胸口,甚至可以感受到带着凉意的鼻吸喷洒在自己跟前,眼眸渐沉。
他并非断了手臂,所受的伤也不是那般的无可救药,属实让她这般凝视着自己肌理,有些不妥。
或许是姜知妤的命令奏效,自然更多的是,自己。
方巾的热度散得很是快,没一会便凉了下来,楚修辰只觉胸口一阵一阵有凉意袭来,不过并不刺激。
他的喉结动了动,虽是默了半晌,但仍旧不想再这般下去,蹙紧了眉心。
“比起我的流言蜚语,难道不是公主的清誉更为重要吗?”
楚修辰又道:“公主在京中那般声称心悦于许兆元,在路上念及的最多的,是他吗?”
许是楚修辰离她颇近,他说这话时音量并不高,但仍旧萦绕在她的耳畔,很是清晰。
姜知妤有些怔住,不知所觉地径直抬起了头。
只见楚修辰正好垂着眼,对上了她渐近的眼眸,近在咫尺。
姜知妤其实很少这般如此贴近般看着楚修辰。
除却前两次都很是突然的相吻外,她如此认真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有一次。
那时曲朔十六年的盛夏。
彼时楚修辰初出茅庐,但已颇负群臣与姜湛的夸赞,那一日正是召他入宫议事,姜湛见他谈吐不凡,对于军事颇有独到见解,当即便封楚修辰为副将,让他日后好生多加历练,定不输父母当年卓迹。
半夏在宣室殿外等候了许久,见楚修辰出来,立即上前请他去含光殿,说是公主有要紧事要嘱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