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帘子一起一落,那里头的雪肤美景一闪而过,又被结结实实遮掩住了。
可即便这样,眼神敏锐的顾山还是瞧清了背对着门口的陶湘身后那大片骇人的红色痒块。
她的肌肤太过白腻,浑身细皮嫩肉,被蚤虫叮咬后,看上去就显得格外严重,亦或是她的血液也极其香甜的缘故,仅几只跳蚤就咬得她满身的包。
那些该死的脏虫。
顾山紧抿起唇角,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这样想着,面上不苟言笑,整个人越发严肃阴沉起来,衬着那张颊上爬满烧疤的脸,吓得写完医嘱的女医生都没敢吭声。
还坐在诊床上的陶湘眼尾微湿,咬着下唇重新穿上脱下的衣裙。
她甚少在外人面前袒露身体,哪怕是医生也是一样,一时心里又羞又怯,完全没有注意到帘子外那道属于顾山的灼热视线。
等陶湘从内室出来,顾山忙迎了上去,屋子里几近凝固的气氛顿时消散。
女医生松了口气,语速稍快地向两人叮嘱道:“回去注意个人卫生,最好把衣服被褥之类跟身体有过接触的都用滚水清洗暴晒几遍……”
比起还在状态外的陶湘,顾山听得十分认真,他仔细记下对方每一句交代,预备回去就按医生所说的一一照做。
从医院出来以后,陶湘的兴致明显不高,任由顾山牵领着去货铺买蜡烛。
她身上暂时已经不太痒了,女医生在帮她捉虫的时候就涂抹过一遍止痒药水,当下也有心思推测起这些蚤虫的来源。
买完蜡烛的顾山见她不说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沉声道:“小姐,那些虫……”
他想说那些蚤虫绝非是他身上带来传染给她的,他宁愿自己被虫咬死,也断不会舍得叫她受这个罪。
“我知道的,不是你。”陶湘看向他摇了摇头,眼眸里水光潋滟。
她的嗓音微哑,不复先前清软好听,但对男人的信任一如既往。
何况那些跳蚤只有在亲近接触后才会染上,以她同顾山相处时的距离并不足以传染,或者说传染上这么多。
想到这里,陶湘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正是昨日被阿婆洗好送来的洋裙,再结合今日见到的那个偷穿自己衣裙的姑娘,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顾山闻言还来不及欢喜,下一刻就被急切起来的陶湘叫车回到了栈楼。
寓栈里,刘婶已经做好了午饭,正要装进菜盆给两人送上楼。
只见陶湘和顾山一回来,并未在一楼停留,立刻就风风火火回了房,径直翻箱倒柜寻着什么。
等到刘婶端着饭菜上来时,陶湘和顾山已经找到了他们预想中的东西,两三只活的蚤虫,就在那几件阿婆送来的衣裙内攀爬着。
这还仅仅只是藏在衣物里的,经过一夜功夫,爬到衣橱中其他地方的还不知有多少。
陶湘和顾山见状,脸色都不大好看,后进来的刘婶更是惊叫出声。
跳蚤、头虱无疑是最令人头疼的吸血寄生虫,容易传染不说,还会带来瘙痛痒症,这在那些卫生条件堪忧的窟区格外常见,谁曾想竟出现在了寓栈里。
房东刘先生和刘太太自诩摩登爱干净,眼中容不得这些虱蚤出现在楼内,生怕会影响到出租生意。
刘婶都不敢想象他们知道了会怎样,但这个消息是不能隐瞒的,房东太太还是很快知晓了。
果真,这个夏日的午后,栈楼里吵吵闹闹。
刘太太恼怒异常,竟比陶湘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慨,对被叫来对峙的洗衣婆媳两个挥舞着扇子,一口一个下等人地发着脾气。
面对指责,满脸苦相的阿婆和她儿媳哑口无言,看着陶湘欲言又止。
说到底,都是她家的大孙女为了约会,见陶湘拿去清洗的衣裙好看,便将几套挂在院里本晾晒得差不多的裙子都收进了里屋一一试穿,这才沾上屋内的蚤虫。
她们连连道歉伏低做小,眼看就要认下这桩事情,表示愿意赔偿。
陶湘心软气消,也不想弄得太难看,既然对方主动认错,只要多少赔些钱来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刘太太虽不耐,但见陶湘已打定主意,偏过脸倒也不再说些什么。
谁料就在事态逐渐缓和下来的时候,阿婆家在外做劳工的男人听到女儿六神无主跑去报信,即刻气势汹汹地闻讯赶来。
“谁说这蚤虫是俺家弄上去的?谁说的?”这男人粗鄙卑劣,仗着干粗活有一把子力气,并不将陶湘与刘太太等女流放在眼中。
他生怕要赔钱,竟仗着没有直接证据死不承认,将前头老娘媳妇说好的全盘否认,甚至还倒打一耙:“俺看就是你们想趁机讹钱!”
此时,陶湘的身上又痒了起来,连带着耐性渐消,泥人也升起了三分火气。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谁讹你们了?”她蹙起眉,也懒得再替旁人遮掩,彻底吐露实情道,“分明是你家大女儿偷穿……”
这种偷穿主顾衣服的事到底不光彩,为了维护名声,洗衣婆媳自打到这除了闷头道歉,就没说过一句旁的话,谁曾想陶湘竟然知道这事。
躲避到一旁的刘太太和刘婶只晓得有跳蚤,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都纷纷吃惊地睁大了眼。
一般人都是叫洗衣婆到家里来洗衣晾晒,陶湘的租屋晒不了东西,只好叫阿婆拿到她家里去洗晒,没曾想竟会发生这些事,被偷穿衣服不说,还被传上了蚤虫,给咬得一身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