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弥身为卑微打工人,穷且没钱。囊中羞涩的她,无法在公司周边租上房子。
市中心房价极为恐怖,连带着房屋出租的买卖交易,也以千为单位往上递增。
即便勤勤恳恳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市中心几平米的狭小厕所。
曹弥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远,每天需要早起,乘坐公交通勤上班。
起不来,她是真起不来。
人形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曹弥精准摁掉闹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又迷迷蒙蒙把脸压回枕头里。
闹铃没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起床。
曹弥眼睛被强力胶紧紧黏住,暖烘烘的被褥,镇压社畜想要起床的的所有起义行为。
一只脚稍稍探出边缘,又被冷到往里嗖的一缩。
好冷。
又好困。
曹弥呜呜咽咽往前蠕动,自暴自弃到恨不得在床上直接自戕。
把早就放在床头的衣服抓进被里,在身旁堆成一团,又闭上眼继续冬眠。
曹弥:zzzZZZ——
她在脑子里发誓,对温暖的被子之神发誓,只要衣服变暖和,肯定会马上爬起来。
已经用完三天假期的曹弥,不得不面临残酷现实,前往公司被无情资本家剥削压迫。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三天小长假着实太美,曹弥天天睡到自然醒。
她现在就像那些周末通宵疯玩,周一要上早八的悲惨大学生,对堪比军事化管理的冷酷公司,有了十分强烈的抵触情绪。
曹弥做不到头天晚上早早歇息,养精蓄锐,而后第二天鱼龙打挺,瞬间从床上弹起。
她不可能在十二点前放下手机,就像她不可能经过学校门口,忍住嘴巴寂寞不买吃食一样。
曹弥读书时,学校门口的摊贩总会在黑不溜秋的油锅上面,插上几根被炸得金黄焦脆的淀粉肠。
油是真的黑,但肠也是真的香。
被父母耳提面命,勒令不能买垃圾食品的学生,惯是阳奉阴违。他们在放学后自发聚集,无需小摊贩们卖力吆喝,自动就在摊位前排成长龙。
曹弥破罐子破摔,想着这个破班不上也罢。等以后买彩票中个几千万,她直接让这群傻叉领导来当她的血汗牛马。
不等曹弥笑出声,转眼间又为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心梗。
曹弥只好苦中作乐,掰着手指计算另一个美丽假期何时到来。
越算越是心酸,她已经把这个月的假都挥霍的差不多。万恶的周扒皮上司,肯定不会让她近期再请假。
三天没去公司,工位上肯定攒了一堆亟待处理的文件。
曹弥:哦操!
她瞪着死鱼眼失去睡意,却还躺在床上充当咸鱼。
生活本就不易,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能成为压垮社畜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玟做好早饭,见曹弥还赖在床上不肯起,只好先礼后兵。
“该起床了。”
“主人,你该起床了。”
曹弥不听王八念经,还想着要往被里缩,江玟曲腿压住被子一角,利落一拽,就把失去斗志、眼里无光的咸鱼曹弥解救出来。
知道曹弥怕冷,江玟熟练用被子围成坚固堡垒,不忘顺手翻出对方藏在被子里的衣服。
握住衣服领口抖了抖,把毛衣抖直了,才像老妈子一样给曹弥套上毛衣。
靠得太近,曹弥鼻子都要贴到对方身上。
脸被高领毛衣遮住,只能口齿不清发表抗议:“我……自己……能穿。”
“好好好,能穿能穿。”
江玟一边口头敷衍着,一边帮曹弥把毛衣领翻下来。
对方半打着瞌睡,一张脸不施粉黛,没有倾国倾城的惊人美貌,却格外令他心动。
“再不起床,就真没多少时间吃早饭了。”
江玟捏着衣服缝合线,认真又耐心地替曹弥整理着装。“左手抬起来。”
曹弥脑袋里的齿轮都生了锈,还没咬合开始转动。
她浑浑噩噩配合着江玟的话,乖乖抬起左手,让江玟把旋了四十五度的衣袖理好。
江玟像是夸奖一名蹒跚学步的懵懂婴孩,他扬唇夸道:“主人好乖,现在再把右手抬起来。”
曹弥眼睛还闭着,又配合着对方抬起右手。堆积在手肘附近的毛衣料,被江玟悉数拉直,袖口也被翻到适合手腕露出的位置。
江玟身上还留有做早餐时的香味,曹弥鼻子动了动,喃喃着说:“好香——”
“今天我做了炒面。”知道曹弥还没反应过来,江玟给她穿好衣服,又叮嘱对方穿好毛绒拖鞋,最后推着直挺挺僵尸跳的曹弥走进浴室。
“早饭在桌上,洗完脸就能吃了。”
江玟替曹弥给牙杯灌了水,又把牙膏抹上牙刷。
这才把牙刷塞进对方手里,被迫站立的曹弥,机械性开始刷牙洗漱。
等曹弥清醒时,已然坐在餐桌上,捏着筷子大快朵颐。
饥肠辘辘的肠胃,也被填饱了大半。曹弥反应过来,两眼圆溜溜一瞪,吃惊盯着眼前的炒面。
她见鬼了?还是屋子里藏着的田螺姑娘显灵了?
在得知江玟就是那个田螺姑娘后,曹弥口中刹时涌上一股酸味,连带着嘴里喷香的炒面都不香了。
她用牙咬着筷子,恶狠狠来回磨了磨。
曹弥嫉妒,甚至快要嫉妒到变形。但有些钱就活该别人赚。
这年头外卖也不便宜,一顿就要二十多,为了省钱,曹弥甚至尝试过自己在家做饭。
在头天晚上切好菜,第二天一早爬起来做饭,还买了便当盒方便带去公司加热。
自己做饭费时费力,曹弥做饭又喜欢什么都放一点,娃娃菜切点,西兰花丢点,牛肉虾仁炒点倒里头,搅和搅和就是一锅健康餐。
但是营养健康不顶饱,亲自处理食材并且烹饪翻炒的曹弥,根本吃不下自己做的饭菜。
她吸油烟直接吸了半饱。
而且曹弥这双手有魔力,分明是按照食谱一步步来,却总做出生化武器,吃完肚子疼。
她无福消受自己的手艺,单纯煮个泡面卧个蛋,饭后也会疼到冷汗直冒。
曹弥不能存有侥幸心理,别人是十赌九输,她是一吃必疼。
不闹肚子的概率,大抵比彩票中奖还稀少。
中国人的肠胃太奇怪,被重油重盐的垃圾外卖千锤百炼,练成一副钢墙铁壁,却在健康营养的饭菜面前折戟沉沙、溃不成军。
她有一颗成为厨神的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曹弥痛定思痛,在公司食堂吃得嘎嘎香,解决了一日三餐。她放弃自己带饭,不再不自量力想着自给自足。
而现在,曹弥胃里的酸泡泡,一个接一个往外冒个不停。
她不懂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会如此大,江玟才下厨不久,居然就掌握了如此高深的烹炒方式。
曹弥只会爆炒肉片和炖排骨汤,炖汤用的电饭煲,和她没有太多干系。炒肉片时,也经常把控不好火候,把肉片炒老。
曹弥想把江玟的下厨天赋转移到自己身上,成为新一代厨神,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她又恨恨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炒面,江玟坐在对面,贤妻良母地挑着碗里的鸡蛋肉丝,把它们全夹到曹弥碗里。
...
曹弥掐着点进公司打卡,看到工位上积攒的一堆文件,有种本该如此的恍然隔世感。
她不该抱有幻想。
工作时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或者学习影分身之术,帮助自己完成工作。
刚上班时的氛围,总是欢快喜乐居多。
领导没来,周围同事八卦聊着天,谈论昨日发生的趣事。
除了曹弥。
她与悠闲氛围格格不入,整个人忙到飞起。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鼠标也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小曹啊,你今天怎么默不作声的。”
旁边有同事突然拍了一下曹弥的肩,挤眉弄眼促狭道:“小曹这几天背着我们,都偷偷干了些什么啊?”
曹弥:?
她一向不加入同事们的话题讨论,最多只充当内容倾听者,偶尔点头附和。
不明白同事为什么会提到她,曹弥打字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对方。她眼睛里满是疑惑,甚至松开鼠标指了指自己,开口问道:
“你们是说——我?”
曹弥不解:“可这几天,我不是请假了?”
“就是因为请假,才要你好好想想。”同事们异口同声,形成一堵无法让曹弥逃离的人墙,他们带着兴师问罪的质问语气,让曹弥自己好好想清楚。
甚至还有人把手放到曹弥脖子前,做出抹脖威胁的举动:“自首的话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
她被同事们团团围住,感觉周围空气都稀薄好多。一连想了好几个回答,全被他们摇头否决。
曹弥在心中呐喊:赶紧杀了我,杀了我罢——捅这里,下手时利索点——
她生性不爱笑,和这群阳光灿烂的e人格格不入,只想躲在阴暗角落发烂发臭。
曹弥被逼无奈,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她语调平稳,听起来没有丝毫起伏。
“还请各位青天大老爷开恩,让我曹某人死个明白。”
同事A首先揭开谜底,兴致勃勃问向曹弥:“小曹还藏着掖着呢?哦哟——我们都听领导说了,小曹你养狗了对吧?”
“呃——我没——”曹弥脑子一瞬间短路,舌头也打了结,根本捋不直。
她想说自己没养狗,还没说完,就被热心同事B的友好肘击打到哽住闭麦。这群人已经叽叽喳喳,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曹弥这个边缘i人,根本插不上嘴。
曹弥:救、救命,谁能来救救她,帮她脱离无边苦海?
她做梦也没想到,前几天打电话时祸从口出,现在因为养狗问题,被一群爱狗人士围追堵截。
“没有什么没有,小曹你可真幽默。”
“就是,养狗就不必背着我们了吧?曹弥你又不是偷偷摸摸在养男人——”
“人都是这样口是心非的,俗话说不要就是要,不喜欢就是喜欢,小曹你这孩子真不诚实——”
曹弥再次选择闭嘴,背后冷汗直流。说多错多,她不说就不会出错。
今天不知为何,在同事面前显得格外心虚,不仅腰板挺不直,话也说不响亮了。
“那小曹啊,你那狗在哪买的?是我们上次一起去过的那家宠物店吗?”
“还是新开的那家?”
曹弥不习惯身边围着那么多人,她坐在人墙中央,艰难动唇回应:
“我……是在……路上……捡的。”
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曹·社恐·弥,即将不久于人世。
“哇。”
“哇!”
只听蛙声一片,冬天还没结束,本该在池塘里冬眠的青蛙却一只只醒来,跳到曹弥耳边咕呱咕呱叫了起来。
有同事感慨不已:“没想到曹弥你这么有爱心——”
曹弥:?
她又听到同事问她家里养的是什么类型的狗,手机里有没有存的照片,曹弥累觉不爱,艰难转动脑筋敷衍。
“手机?昨天不小心给摔坏了,现在用的备用机,像素太低。”
“柯基还是吉娃娃?呃,可能是柯基?小小一只——大概这么大?”
看到同事们充满质疑的眼神,曹弥合拢的两手抖了抖,硬着头皮又往外扩了一圈。
“不对不对,是比这个要再大一些?”
没想到人类的好奇心一旦被激发,就变得无穷无尽,他们得不出结论,又非要刨根问底。
话锋一转,突然一拍手,笑着对曹弥道:“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小曹家看看吧?”
其余同事附和着:“是说,去看看不就知道小曹养的是什么狗了?”
曹弥脑内警报突然响了起来,她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瞳孔因为震惊放大不少,疯狂摇头拒绝三连:
“不不不,你们从这过去太麻烦。”
“我家的狗还没长大,小小一只……它胆子小、怕生的很。”
同事遗憾放弃了原本打算:“这样啊,那确实是没办法。”
“哎,本来还想看看你家的小狗——”
曹弥那该死的善心作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舌头,把下次一定的口头支票允诺了出去。
曹弥结结巴巴道:“等后面——呃、我是说,等它以后不那么怕人了,你们可以过来?”
余音刚落,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想要收回已经晚了。
曹弥只能惊恐看着同事脸上,那犹如佛光普照般的庄严慈祥的神情,在她的凝视下愈发灿烂,愈发真挚动人。
不、不不不——听她解释,不要露出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可以自己脑补的表情——
曹弥很慌,抓住对方的手刚想解释,就被黑心领导抓去充当壮丁。
曹弥:)
哦操,她平等诅咒着每一个领导阶级的人。
以一个善意谎言为代价,曹弥今日成功守护了同事脸上的灿烂笑靥。
真是可喜可贺。
...
曹弥被黑心资本家吸干了血,此刻形同枯槁,目光呆滞。
工作完成后,她颤巍巍起身,化悲愤为动力,脚下生风,只想离开这个伤心地。
只左脚还没迈出去,曹弥又被领导叫住,她两眼一黑,呼吸不畅。
被迫转身面对趁她病、要她命的领导,曹弥只求对方割肉的刀子锋利一些,别叫她感知太多苦楚。
大腹便便的领导,坐在真皮转椅上骄矜抬着头,翻转手机屏幕对准她。对方开了口,话里习惯带着官腔,他说:
“小曹啊——”
“这是我养的狗,你来品鉴品鉴,怎样?”
“领导您养的狗——当然——呃?!”
曹弥瞅了一眼,就被那几条胖的像猪似的的狗给狠狠辣了眼睛,哆哆嗦嗦伸出拇指哥,昧着良心把这几条狗狠狠夸上一轮。
曹弥努力催眠自己,领导的狗就是她的狗,领导的喜好就是她的喜好。身为领导下属的曹弥,把领导马屁拍到极致。
她已经没脸去见她的同事们。
曹弥心如死灰,心想自己好脏,跳进社会这个乌漆麻黑的大染缸,黑的洗都洗不干净。
领导被曹弥哄得龙心大悦,大手一挥,送她两袋国外进口狗粮。
“小曹啊,你不是也养狗——这两袋拿回去,够你家狗吃个几天的。”
“我家狗的一点小零嘴,不值几个钱。”
曹弥吭哧吭哧扛着狗粮,心想一袋就半个人高,对方得吃多久才能吃完?
她:。
不对,江玟不是真的狗——
糟糕,她开始被周围人潜移默化,认为江玟真是她的狗了。
...
江玟脖子上还套着曹弥给他做的简易垃圾袋项圈,他坐在沙发上等着曹弥回来,见门把手咔啦一响,眼睛忽然亮起。
“主人!”
江玟:?
他的主人呢?
江玟热情迎接主人回家,却没看到曹弥的人,只看到两大袋巨型宠物粮成了精,簌簌在往里面挪。
曹弥细胳膊细腿,身体都快被狗粮淹没,形状抽象的很。像两坨牢牢并在一起的袋子,从袋口处向下长出一双细细的腿。
江玟:O.o?!
他赶紧跑上前,把袋子从曹弥肩膀上撤了下去。
两袋狗粮,将门后空间堵个严严实实。还没来得及等他说话,江玟就见到曹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清晰明显的苦恼神色。
对方抓了抓头发,语调颤抖,不知该拿这两大袋宠物粮怎么办。
“江玟,这个——到底该怎么办啊?”
曹弥指挥江玟,把两大袋狗粮都搬去杂物间,敲掉对方蠢蠢欲动的狗爪,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还没来得及庆幸,隔天就看到江玟碗里,堆得满满的狗粮饼干。
曹弥:?!
是她变得不正常,还是江玟又给她没事找事?
见曹弥看过来,江玟矜持一笑,用筷子夹起一块骨头形状的狗粮送进嘴里,努力吃得文雅可人。
狗粮有点硬,江玟嘎嘣嘎嘣用牙咬着,连带着他日夜练习的完美笑容,都变得扭曲瘆人。
“不必说话,主人的爱,我都懂得。”
曹弥:?
她不明白江玟突然懂了什么,但她不可能真让对方一个人吃。
因此曹弥啧了一声,从江玟碗里拨出一部分的狗粮饼干。见对方不肯给,真像狗一样抱着碗护食,不耐烦敲了敲自己的碗,冷声道:“分我点。”
多么强势,又多么冷硬,江玟不敢违抗曹弥命令,瘪着嘴又在碗里倒了点。
骨头形状的小饼干,在曹弥碗底堆成一个小尖尖。
曹弥看着褐色的狗粮饼干,倒不需要做太多心理建设。这年头有钱人家的狗,都比穷人要吃的好。
她把狗粮饼干放到嘴里,外壳偏硬,可能是给狗磨牙用的,咬的时候需要用力。里面有酸酸甜甜的酸奶冻干块夹心,带着浓郁奶味,味道特别好。
曹弥:!!!
真的好、好好吃!!!
曹弥惊讶不已,这个狗饼干,居然比他们两个人做的饭都要好吃。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一分价钱一分货,不愧是她死也买不起的国外进口狗粮。
嘎嘣嘎嘣、吧唧吧唧。
他们把碗里狗粮当做小零食,那是越吃越上头,越吃越开胃,一会儿功夫就炫完了碗里的分量。曹弥下意识舔了舔唇,只觉得意犹未尽。除了牙咬得有点痛,就再也没有其他缺点。
曹弥已经不想吃饭了,她试探性看了一眼江玟,开口问道:“我们两个……再来一碗?”
江玟重重点头,用亮闪闪的眼睛一直盯着曹弥:“再来一碗!”
曹弥amp;江玟:嘎嘣嘎嘣、吧唧吧唧——
感谢善良的领导,让他们今晚能品尝到如此美味。
……
总算是改好了,因为写的太长导致后继无力,可恶,我要努力给他们两个人搞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