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或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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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或床榻

    尽管洗干净手和脸上沾着的血点,俄瑞斯雪白的长袍上仍然留下泼溅形的血迹。
    他把地上的弓箭捡起来,又瞥一眼仆人的尸体,男人仰卧在香气浓郁的花丛中,心口没入一根羽箭,表情错愕,还未来得及明白发生什么就死了。
    他掏出一枚铜币压在仆人的嘴唇上,默念几句送别死者的悼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等他回到原地,夕阳已经半沉在田野之下,给绵延的树林和远处的大海披上了粉红色的软纱,色调甜蜜。
    也包括站在马车边上的女人,黄昏时分的阳光恰好柔化了她艳丽的锋锐,让她和陶瓶,和壁画上那些温柔可亲的仙女没什么不同。
    俄瑞斯心口掠过一丝雀跃。
    母亲站在这里,是为了等他吗?
    他握着弓箭,在牧羊人悠扬的歌声中快步跑回去。克丽特远远看见他,皱着眉头过来,温和数落:“俄瑞斯,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们一直在等你。”
    像是不经意看见他衣袍上的血迹,她发出一声惊叫:“天哪!这些血是哪儿来的?”
    “是特洛伊人派来的刺客。”男孩语气沉闷:“我在自保的时候......把他杀了,这是他的血。”他握住克丽特的衣角,精疲力竭地战栗着,把脸靠在她肩上,轻声说:“母亲,我做错事了吗?”
    “没关系。”克丽特抚摸他柔软的头发:“别怕,回去告诉你父亲,他会解决一切,你没事就好。”
    “嗯。”男孩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低沉应了一声。
    “好了,我们回去吧。”克丽特松开抱住他的手:“你的父亲今晚还要设宴款待你的叔叔们,别让他等急了。”
    “好。”俄瑞斯跟上她,握住女人白皙纤长的手指,那花瓣般柔软的触感令他心生眷恋,想又像昨天那样卧在她的膝头,被这样一双手温柔地爱抚。
    “母亲,我可以和你一辆马车么?”
    “当然。”克丽特牵着他走到马车前:“不过,你叔叔也在。”
    叔叔?
    哪位叔叔?
    他没有疑惑太久,马车门已经被侍女拉开,一只修长的手逆光从马车里伸了出来,戴着名贵的红玉髓戒指,骨节结实但精致,泛着象牙般柔和的光晕。
    显然是男人的手。
    俄瑞斯抬眼,一个俊美的男人坐在马车里,玫瑰色的阳光透过车窗倾泻而下,落在他缕缕织着金丝的衣袍上,荡漾着耀眼而神秘的光芒,华贵无比。
    “尊敬的王后。”他语气礼貌而优雅,但隐约带着一丝难以忽视的轻佻:“请允许我扶您上车。”
    俄瑞斯看着那只才牵过他的纤手落入男人宽阔的掌心,被轻巧握住,用力拉了上去。
    “俄瑞斯呢?”男人轻笑:“已经这么大了,不需要我帮忙吧?”
    “不用了,埃吉斯叔叔。”俄瑞斯淡淡说,他扶着门边把手轻盈上车,安静坐在克丽特身边。
    “真巧,每次都能在这里遇见您在打猎。”埃吉斯说:“这次您终于赏脸让我送您回去了。”
    “因为您和俄瑞斯很久没见过了。”克丽特说:“正好有机会见见。”
    她瞥一眼地上花纹繁复的深红厚毯,还有宽敞豪华的车厢,墙上皆雕着精巧玲珑的花饰:“您的马车真是富丽堂皇。”
    “不然如何配得上您的尊荣和美丽。”埃吉斯懒洋洋靠着马车,微笑奉承。他从手边拿过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这是我让仆人摘的,请您和王子殿下试一试。”
    克丽特撕开葡萄深紫色的薄皮,甜蜜柔软的果肉满溢而出,被她塞到唇间。
    酸甜的汁水瞬间覆满她饱满的红唇,留下一抹亮晶晶的水色,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轻轻舔过,觉察到一道隐秘的视线落在她的唇边。
    她略微偏头,和埃吉斯投来的幽深目光撞上。
    对方在和她双目相接时,瞬间变幻了神色:“怎么了王后?葡萄不甜么?”
    “不。”她弯唇一笑:“很甜。”
    吃了几颗,她把籽和皮放到另一只银质盘子里,用埃吉斯递来的亚麻手帕擦过唇角和手指,靠到身后的软枕上。
    马车颠簸,她瞥一眼窗外的风景,眼前浮现的却是前世的她和埃吉斯。
    他们都是野心勃勃的人,情欲又炽烈,一次打猎很快合谋到了一起,在阿伽门农看不到的每个角落,肆无忌惮地欢爱偷情,污秽丈夫的床榻。
    尤其这辆马车,车座的软毯被斑斑点点的热汗和体液浸湿过,轻纱的帘幔被揉得褶皱横生,散发出情欲浓郁的芳香,环绕着沉醉醺然的他们。
    但她知道,埃吉斯其实真正想要的不是她的肉体,更不是她的忠贞和爱。
    而是她身后至高无上的国王宝座。
    他利用她得到王座,她利用他向丈夫复仇。
    交易达成,他得偿所愿,手握阿尔戈斯的权柄。而她在杀死丈夫后,再次成为另一个男人的王后,继续过着乏味无趣的宫廷生活,晚上则等着君主的宠爱。
    直到他们双双死在俄瑞斯手里。
    那把锋利无匹的匕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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